笔趣阁小说网 > 太上章 > 053、事到临头

053、事到临头

作者:徐公子胜治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万古第一神

一秒记住【笔趣阁小说网 www.biquge34.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小夏家所在的村寨叫杨树沟,她的母亲是从邻村嫁过来的,邻村还有个本家舅舅。小夏的外婆原先当然是和舅舅一起住,可是舅舅家生活不太好、奉养困难,夏母就把老人也接到杨树沟居住。每逢年节时,舅舅也会到杨树沟的小夏家“看望”。

    舅舅可不仅是来看老母亲的,更重要的目的只有一个——要钱!

    小夏的舅舅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成日只是赌斗滋事。大禹治水成功后这些年,吕泽部民生日渐繁荣,大家的日子过得都越来越好,但他家却过得越来越破落,连其老母都不愿奉养,所以才会被夏母接到自己家中。

    祖上倒是有些田产,但都被舅舅败得差不多了,还剩下几亩薄田,却也不安心耕作。就是这样一个人,也能娶着亲,其妻也是个懒馋之辈,在家里管不了丈夫,在外面却很泼辣,有了一儿一女之后,便经常到母亲与姐姐这里索要财货。

    小夏年前回过一趟家,将在田庄所得的年节赏赐送回去一部分。别院的日子比不上富贵豪门,但要比普通村寨人家好太多了,小夏能得例钱,年节还有赏赐。她这次送回家的是布匹和腌肉,恰好碰到舅舅带着舅母以及两个孩子来了,吵着闹着索要财货。

    舅舅很蛮横、舅母很泼辣,不给就闹,将做好的一桌饭菜都给打翻了。小夏很委屈很生气也很害怕,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是死死地抱住了外婆的胳膊。外婆则说自己也实在拿不出财货,舅舅却注意到送布匹和腌肉回来的小夏。

    于是舅舅语气一转道:“小夏不是在宝明国别院那里享福吗?每年都得赏赐,为何不拿些财货来接济家人呢?”舅母也在一旁帮腔,说只是借而已,等日子好了一定归还。

    小夏拿回家的布匹和腌肉被舅舅拿走了,但这点东西是不够的,舅舅想要得更多,这个年也是过得家宅不宁。前几天小夏又回了一趟家,父母找她商量,就拿笔钱借给舅舅算了,让对方不要再闹下去,这段时间小夏就为此愁眉。

    人间事千丝万缕、一言难尽,小九听得连连摇头。在有些人看来,小九的身份尴尬,小小年纪远离家乡来到这举目无亲之地,日子过得实在不怎么样。但相比小夏而言,他已经很享受了,至少不再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纠缠。

    小九没有着急说什么,只是问道:“小夏姐姐,你打算怎么做呢?”

    小夏低头道:“不瞒公子说,这些年我也攒了些钱,手头共有三十个铜鼻,这次我打算拿出三分之一,也就是十个铜鼻给我父母,让他们借给舅舅,让舅舅别再闹下去了。”

    小九不禁暗叹一声,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太落和小夏都挺能攒钱啊!当地村寨民众,如今很多时候还是以货易货,只有在大型集市上做的买卖才会用到货币,在当地称为“鼻”,这只是一种方言。

    最常见的鼻是陶制、伯君大人所代表的官方才有资格炼制,使用统一的模范,若有谁私制陶鼻则是死罪。比陶鼻更贵重的当然是金鼻、银鼻和铜鼻,而金银之物往往只有贵族才拥有,平民手中握有铜鼻已经不简单了。

    十枚铜鼻,就可以买一头健牛啊,小夏在别院做了六年侍女,居然攒了三十枚!也就是说,她这些年得的零花例钱和赏赐全部都攒了下来,至于额外赏赐的财货,一部分拿回去孝敬父母,另一部分也换成钱攒了下来。

    小夏为什么要攒钱?一方面从小苦日子过惯了,从来不会乱花钱,而且别院管衣食住行,她也用不着花钱。另一方面,她也可能是在为自己攒嫁妆。

    像她这样被送到大户人家的侍女,出嫁时主家虽会贴补一笔嫁妆,但往往也是很有限的。按风俗,嫁妆就是嫁人之后女子的体己财货,而聘礼则归女方父母所有的。小夏不知将来会怎样,所以提前在给自己攒钱过日子呢。

    见小九半天都没说话,小夏可怜巴巴地抬眼问道:“公子,我不该这么做吗?”

    小九反问道:“你自己说呢?”

    小夏又低下头道:“可是我也没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家中不得安生。”

    小九:“你拿出了这十枚铜鼻,难道家里就能安生了?”

    小夏:“我当然是有条件的,会让父母告诉舅舅,他想拿这笔钱,就得答应不要再闹。”

    小九仍然追问道:“你舅舅想从你这里拿钱,而果然拿到了钱,见此计可行,便继续打这个主意,你又该怎样?”

    小夏:“我当然也会声明,这就是我攒的全部钱财了,再要也没有了。”

    小九却摇了摇头道:“你太想当然了!”

    小夏:“我怎么想当然了?”

    小九看着小夏,明知道她的遭遇令人同情,却莫名有些生气,也不知是生谁的气,有些激动地说道:“你舅舅的事情,真的是十个铜鼻能解决的吗?其习性若不改,给他铜鼻不仅没用,反而只能助长恶习,使无辜者更受伤。你爱护自己的父母还有外婆,干嘛要伤害他们呢?”

    伤害?这话从何说起,小夏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善良,善良得连她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却听见了这样的评价,很委屈地问道:“我明明是在帮他们,宁愿自己受委屈,怎么就是在伤害他们了?”

    小九:“你舅舅的事情做的对吗?”

    小夏:“当然做的不对,可是……”

    小九摆手打断她道:“你明知不对,还要纵容其行?他向你的父母索要财货,你便让他索要成功!通过那种行为,能拿到这么多钱,他是什么人、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呢?你父母家中原本是一时不宁,但你只要把这十枚铜鼻拿过去、让他们给你舅舅,来日恐怕就会时时不宁了。”

    小夏:“不会吧?事先就要说好,拿了钱就不得再闹,而且我也会让父母告诉舅舅,再要已经没有、就是这么多了。”

    小九:“我且问你,像这种话,你父母、你外婆是不是已经对他说过很多次了?他又不是第一次来索要财货了,只是没有一次拿到十枚铜鼻这么多而已。既然多次说过皆无用,这一次难道就有用了吗?”

    小夏:“可这次是十枚铜鼻呀!而且真的只有一次,我也不会再拿了,就算为父母尽心。”

    小九这次一开口就有些收不住:“十枚铜鼻在你看来不少,但真的很多吗?不过能买头牛而已!往日他每次只得些许财货,你家已不堪其扰,这次能索得十枚铜鼻,他只会变本加厉。

    此事不在于钱多钱少,而在于他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更在于这是什么事、你这么做应不应当,你更不是不知。

    扪心自问,他真应该索要你的钱财吗、你真愿意给他钱财吗?既不应且不愿之事,可你偏偏还要去做,这又是何道理?

    为一枚铜鼻闹一分事,为十枚铜鼻便能闹出十分事,你父母以及外婆无辜,你却让你舅舅登门恶索得逞,然后恶索更凶,这不是伤害无辜吗?你将自己亲手攒下的财货给了为恶的舅舅,令其得逞,或自以为是善心,难道真是善举吗?”

    他这番话说得很不客气,带有训斥之意,小夏本就委屈,此刻连“善举”都被否定了,小夏也有点生气,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反问道:“还没有发生的事,公子怎敢这般肯定?无论怎样,我不能见父母受苦,总要做点什么。……而且此事,就是父母找我商量的,家中能攒下钱财的,如今只有我了。”

    公子小小年纪,怎么会好像接下来发生什么事都看见了一般,说不定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呢?这就是小夏心中的想法。

    小九跺脚道:“不愿见父母受苦,却让他们更受其苦。若知如此,你还要去做?”

    小夏将信将疑道:“真会这样吗?那么公子您说,我该如何做呢?”

    小九叹了口气道:“我自己虽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但当年我在宝明国时已经记事了!我父君有上百位子女,众后妃与众姻亲彼此相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没见过,否则我干嘛自愿跑到这里来?你这点事,太简单了,我早就见多了,用脚后跟都能想到结果。

    在忧患未显之时,若能看见其苗头,就应消除其发端。否则只会越来越麻烦,更别提还要反过来助长其势了。这事的道理简单,简单到几乎谁都明白。若索要不得,吵闹无用,自会消停;若恶索得逞,便会愈演愈烈。

    要想就此掐断苗头,你不仅不能拿出这十枚陶鼻,而且只要你舅舅不改其习性,也要劝阻你父母再出财货予他。他在你父母那里无法得逞,我虽不敢肯定他还会不会再去闹事,但想安生,这是必须的前提。”

    小夏犹犹豫豫地说道:“我清楚公子所说,可是舅舅还要上门去闹,甚至强拿财货又该如何?”

    小九:“这就是无奈之事,谁让世上就有这样的人呢!只能尽量不让这种人得逞。不予其财货,惹是强拿,便是劫掠之罪,可报衙署官员处置。”

    小夏似是受了点惊吓道:“那怎么可以!都是亲戚家人,怎可送到官府治罪?若真是治罪收监,他那一对儿女又怎么办?”

    小九皱眉道:“若是强夺财货之举,就应当如此处置,难道轮到你舅舅头上,便不应当了吗?世间其他罪徒,皆有父母家人,难道便由此不可因罪受罚了吗?至于后来的事,其后再说!世事从无万全之计,难道从一开始就不做了吗?”

    小夏很委屈地说道:“空谈道理谁都明白,但这有什么用?您不是我,不能体会我的处境,旁人将道理说得再好,可是事到临头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吗?公子不必再说了,我再好好想想。”

    小九来说该说的话已反反复复说尽,但小夏仍然犹豫难决。小九叹息着背手而去道:“谁说道理无用?知而不行,方致流于空谈,太多无奈,就在于那所谓事到临头……我曾听高人解说自在之强,今日方知难得啊。”

    小夏独自坐在屋中,心中暗道:“公子小小年纪,心肠怎就这般硬呢?连稍稍安慰人都不会吗?就不能体会别人的苦处吗?说话近乎无情啊!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说清,只有自己遇到才会知道……”

    小九只有九岁,而且这是她的家事,小夏本也没指望小九能为他排忧解患。她之所会说出来,只是心中太委屈,也想找人倾诉,希望有人夸奖她的善良、同情她的遭遇,为她这么好的姑娘却遇到这样的事情感到惋惜,这才是最重要的,也是她最想要的!

    可是小九公子都说了些什么?并无太多体恤,反将她数落了一番,看来是指望不上了。想着想着,小夏不禁又哭了起来。

    青牛当然对别院中的动静一清二楚,也不禁微微摇头,也不知是为谁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