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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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岚自称春风楼的眉姑娘是他相好, 可以替他作证前天晚上自己并未与曹娘娘私会。李公公听罢便是一怔。“前天晚上你与眉姑娘在一处?”

    乐岚腰杆子霎时直了,含笑道:“不错。公公只管问她去。”

    李公公思忖片刻,让郭信暂且将他带下去。郭信是个聪明人, 看李公公这模样便知道事有蹊跷,一言不发。李公公又想了会子,道:“他既这般说了, 就请眉姑娘来一趟吧。”

    郭信听见个“请”字,忙向手下使眼色:“快些去春风楼,请眉姑娘来。”手下人刮风般跑了。

    不多时, 外头喊眉姑娘已到。郭信平素不大去风月之所,故此不曾见过眉姑娘。他想着, 既是粉头,必形容妖冶。抬头乍见一位女子款款而入, 便是一愣。这姑娘二十岁上下,披着松花色的鹤氅, 身形挺拔、眉目清明, 容貌却平平,浑身上下寻不出半丝风尘意。若非有人在旁喊她“眉姑娘”, 郭信必然以为这是哪家的大小姐。

    眉姑娘近前下拜,李公公忙让她起来, 乃问道:“请问眉姑娘,前天晚上可是与吏曹郎中令乐岚在一处?”

    眉姑娘一愣:“前天晚上奴家陪席,席上委实有不少贵人,并无乐大人。”

    李公公道:“席散之后呢?”

    眉姑娘道:“散后自然是回屋子歇息。”

    李公公挑了挑眉头:“屋中可有旁人?”

    眉姑娘正色道:“奴家虽身在风尘, 所幸姿色平平,免于卖身。”

    李公公含笑道:“姑娘正直青春年少,有个把相好也寻常的紧。”

    眉姑娘亦含笑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李公公奇道:“眉姑娘如此风流人物儿,还有人抵挡得住?”

    眉姑娘嫣然道:“奴家也纳闷的紧。偏他已经走了,还不知回不回来、何时回来。横竖他这辈子是我的人,纵逃去天涯海角也捏在我手心里。”

    李公公抚掌道:“好志气!”乃沉下脸道,“姑娘前天晚上当真是一个人过的?”

    眉姑娘思忖片刻低声道:“这位大人想让奴家说什么?”

    李公公皱眉:“问你前天晚上可是当真一个人过的,有相好没有。”

    眉姑娘定定的道:“奴家前天晚上当真是一个人过的,没有相好。”

    “嘶……”李公公不觉沉思。乐岚又不是傻子。倘若这女子与他并无私情,平白无故扯上作甚?“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当真没有相好?”

    眉姑娘垂头道:“奴家至今不曾**。”

    李公公怔了怔。此言既出,显见再无回转余地。遂与郭信互视几眼。郭信低声问道:“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李公公摇摇头,道:“今方才乐岚大人说,前天晚上他与眉姑娘你共度**。你二人可要对峙一番?”

    眉姑娘一愣,想了想道:“我们楼子里另有以‘梅’为名的姐妹,乐大人可是弄错了?”

    李公公又摇头,默然不语。郭信在旁等了半日,催道:“公公,要不咱们再去春风楼问问别的粉头?”

    李公公道:“春风楼自然也有的梅姑娘,然若只说‘眉姑娘’三个字,必是这位无疑。”又思忖良久道,“杂家有点子事儿要办。眉姑娘,你……先回去吧。”眉姑娘弯腰行礼,告辞而去。郭信忙看着李公公。李公公眉头紧锁,拱手道:“烦劳郭大人先等等。杂家回一趟王府。”郭信忙不迭答应。

    李公公便扶着大案立起身来,将要直腰时忽怔住不动,郭信也不敢催。他便双手撑着案头歪立着,面上一动不动,眼神幽深。郭信莫名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李公公方立直了,朝郭信拱拱手,迈步走了。望着这太监的背影,郭信骤然打了个冷颤。

    李公公急忙忙赶回秦.王府。秦王与崔先生正在议事,见他这么快就回来,皆有些讶异。李公公顾不得旁的,低声将乐岚谎称与眉姑娘相好之事说了。

    崔先生纳罕道:“既然他二人并非相好,乐岚是疯了是傻了?”

    秦王愈发不明白。只是他本年少,这些日子憋屈的厉害,微愠道:“那粉头既已否认,连自己未曾破身都说了,显见是乐岚扯谎了。”

    李公公道:“奴才知道是乐大人扯谎。可他为何不扯旁人、偏偏扯到眉姑娘头上?王爷,春风楼的眉姑娘是蔡大人麾下大将。”秦王与崔先生俱愣了。李公公等了片刻才说,“奴才疑心,乐大人是否也是蔡大人的人。他知道眉姑娘身份,故意说了那些话,只为着将他自己入了廷尉府之事传给眉姑娘知道。眉姑娘是个精细之人。见此事古怪,大约会转头告诉给蔡大人,好让蔡大人快些去捞他。”

    崔先生眉毛拧成了结,半晌才说:“不论他是不是蔡大人手下……他可曾与曹氏私通之事依然得弄明白。”

    李公公哂笑道:“那事儿已经十分明白了。”乃重新细述一遍郭信问乐岚话时他面上神色。“奴才看得清清楚楚,便是事情败露的模样。”

    崔先生拍了下茶几:“他竟然是?”又摇头,“蔡大人怎么挑人的。乐岚这种身份本该打发人多加留意才是,一个不好便是监守自D……”话未说完,他忽然若有所思。

    李公公幽幽的道:“崔先生这会子想的,奴才方才也想了。”

    秦王恼道:“你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崔先生与李公公互视了半日,谁都不敢开口。秦王急了,踢了李公公一脚。崔先生轻轻一叹,低声道:“王爷……我二人疑心……假选秀之事满朝文武都知道了,且都信了。像高家那样的人家,长房都已成一方诸侯,二房竟也将嫡长孙女送了去奉慈庵。偏王爷半点子风声没听到。不止王爷,微臣亦毫不知情。朱巍大人家中没有与王爷年岁相仿的小姐,故此他也不知。”

    秦王重重拍案:“说明白些!”

    崔先生又看了李公公一眼,道:“假选秀之事只怕是人家点对点传的信儿,从不曾放消息出去口耳相传。看上了哪家、琢磨着哪家有年纪身份合适的小姐,且出得起、舍得出万把两银子,方把消息偷偷泄漏给哪家。此事连蔡大人都是知情的。非但知情,还帮着人隐瞒王爷。”

    李公公哼道:“崔先生好不谨慎。若单单隐瞒还罢了,怕只怕他也分了一杯羹。古话说钱能通神,今儿奴才算见识了。亏的他是先世子给王爷留下的人,一般儿受不得钱财之诱。”

    秦王顿觉一盆凉水从头顶透浇到脚心,整个人好似木雕泥塑的一般,呆了。

    良久,崔先生轻声劝道:“王爷莫急,此事尚未确定。不若请蔡大人来当面问明白。”

    秦王摇头,痴痴的道:“问明白?如何问明白?可问得明白?乐岚与曹氏私通总是明摆着的。”

    崔先生道:“保不齐里头有误会。王爷不妨暂等等,看蔡大人可会来替乐大人求情。”秦王冷哼一声不言语。

    果不其然。约莫一个半时辰之后,有人进来回道:“内卫将军蔡国候到。”秦王哂笑两声。

    偏蔡国候前脚刚刚踏过门槛,又听一个太监急匆匆的嗓子:“报~~”

    秦王端坐主位,悠悠的道:“何事?”

    那太监在门外说:“参知政事朱桐大人有急事求见。”

    “让他进来。”秦王看了看蔡国候。“蔡爱卿你来得好快。”

    蔡国候行礼道:“微臣有事欲向王爷单独禀告。”

    “单独?”秦王摆摆手,“那就暂等等。”蔡国候答应,退在一旁。

    不多时朱桐觐见,急得满头大汗,扑通跪倒在地:“王爷,臣失职!”

    秦王不觉身子前倾:“出了何事?”

    朱桐匍匐道:“曹娘娘方才已服毒自尽了。”

    “什么?!”满屋子的人皆惊叫。

    崔先生指着他声儿发颤:“你说明白些!曹娘娘死了?!”

    朱桐埋头着一动不动:“是。业已死了。微臣等实在不知道她身上竟然藏了毒.药。微臣失职。”

    崔先生跌足道:“她不是招供得好生生的?你们怎么吓着她了、她怎么忽然就自尽了?”

    朱桐摇头:“今儿只审过一回,便是拙荆陪着冯嬷嬷审的。后再没审她了。连冯嬷嬷都回王府来向太王太后回事儿来了。吃午饭时都好端端的。方才看守忽然来报她似是腹痛、满地打滚。微臣等赶过去一瞧,曹娘娘业已气绝身亡。口吐白沫、面色青黑。仵作查验口鼻等处,断定乃是中毒而死。”乃嗐声道,“早知道入狱时就该让人细搜她的身。”

    崔先生道:“也怪不得大人。谁能想到一个居士身上竟藏了毒.药。”

    朱桐道:“臣等实在没瞧出她有想死之意,委实是疏忽了。”

    李公公冷笑道:“居士算半个出家人。出家人身上哪里会藏毒?何况她不过是个女流,胆儿比兔子还小,给她毒.药她不见得敢吃。”

    那内卫将军蔡国候在旁思忖道:“通常拿来自杀的毒.药皆极烈,服下须臾便死,不会让人受那么些折磨。”

    李公公瞧着他,半阴不阳的道:“哦~~?还是蔡大人明白。敢问蔡大人,倘若曹娘娘不是自尽,还有何人能从大牢里头毒死要犯?”

    蔡国候道:“末将猜不出来。若王爷指派末将查去,末将定然不放过半分蛛丝马迹。”

    朱桐略带惊喜道:“敢问这位将军是?”崔先生咳嗽两声,朱桐忙垂头闭嘴。

    秦王已气得面如金纸,半晌才说:“蔡大人来见孤王,究竟有何要紧之事?”

    蔡国候扫了眼屋中众人,旁人皆纹丝不动。蔡国候朝秦王使了个眼色,秦王熟视无睹。无奈,蔡国候低声道:“王爷,末将听说……廷尉府的人抓了乐岚大人。”

    秦王冷冷的道:“不错。”

    “敢为乐大人所犯何过?”蔡国候道,“乐老大人乃朝中群臣魁首。如今虽已退居林下……”

    话未说完,崔大人冷笑道:“乐老大人委实告老辞官了,只是并未隐退,依然是群臣魁首。”他拍了下巴掌,“对啊!乐老大人德高望重,他们家传出来的话,谁会不信呢?一骗一个准。”

    蔡国候看看他、看看秦王、看看李公公,顿觉事有蹊跷。偏这会子秦王那脸冷若腊月的北风,他不言语没人敢吭声。恰在此时,又有人来凑热闹了。小太监进来回到:“府门外来了一对母子,说是赵国人,旅行路过长安,想来瞧瞧王爷。”

    李公公立时道:“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直打发了便是!没点子掂量!这等事还来惊动王爷?”

    小太监道:“那个男人说,给王爷看了他的名帖,王爷必会见他。”

    崔先生道:“既这么着,就看看那名帖也好。”

    小太监忙把帖子捧上前,秦王一动不动。崔先生掠了旁人一眼,朝小太监伸手。小太监忙递了过去。崔先生一瞧,站了起来:“王爷,这上头写着,赵国闲人韦赵、韦容官。”

    秦王淡淡的说:“什么东西。”

    朱桐思忖道:“韦容官……好像是……赵国王太后的名字?”

    崔先生点头道:“不错,这二位客人想必就是赵王和韦太后。王爷,怕是不能不见。”

    秦王恼道:“赵王跑来秦国作甚!”

    朱桐道:“这都腊月了,赵王不在邯郸处置国事,来长安旅行?难道要在长安过年?是真的赵王么?微臣记得燕国的《大佳腊周报》上刊登过赵王和韦太后的照片,臣妻还剪下来了。微臣这就回去取剪报来,与他二人对对便知。”

    崔先生道:“朱大人打发人去取便好。”

    二人皆看秦王,秦王点点头。朱桐忙出去喊了个随身小厮,命他回府见桐大奶奶,让她快些寻出赵王及其母的照片剪报来。这头秦王命人将赵王母子请到一处暖阁暂坐。

    不多时,剪报取来了。拿着给门子一瞧,门子道:“不错,委实便是这两位。”

    秦王今儿实在既累且烦,满心巴望着他二人是假冒的,自己便不用搭理了。不想竟然是真的。无奈,只得进去换衣裳。崔先生苦笑道:“秦.王府还从没似今天般热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