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是个有趣地方。

说起来也实在是名城大郡了,秦汉时即设南海郡,三国为吴所据,取名叫广州,一直沿袭至明清,按“广”

之本意,是“大”

的意思,但其实自康熙年前溯,广州府地方不过百里,城中人口不逾两万,俗口皆称“广里”

——比起北京,只算个大一点的里弄而已。

若说它“小”

,历来名气不含糊,广州城跨珠江坐落,襟岭南带三江,物华天宝自然形胜。

且不论白云山庚岭梅花绝艳天下,西起三水、东至石龙、南推崖门的“三角州”

沃野千里稻米一岁三熟。

不但境内人民富庶物产丰饶,且更因省垣海疆岛屿奇瑰,良港码头星罗棋布,海岸之长皆居天下之首。

内地极少见的西洋物件,早年诸如玻璃镜、聚耀灯、珠母贝、削铁如泥的西洋刀……近年的怀表、大座自鸣钟、长短西洋马统、象牙雕佛观音、洋布……乃至鸦片烟,只要有钱,没有买不到的。

老天爷似乎特别眷顾这地块,别的地方都是一年四季,这里却只有春夏秋三季,没有冬天,夏天却又不很热,常年无冰雪季季有鲜花,所以又有“花城”

美誉。

《寰宇志》里说“五仙人骑五色羊执六穗炬而至”

——情愿天上不住,要移来广州。

因此又叫“穗”

,又称“五羊城”

这神话固然是美了。

但现今城里人却闻“羊”

(洋)变色。

“道光爷”

在位三十年,活了六十九岁,溢号是“成皇帝”

依列圣专谥:“成:礼乐明具曰成;安民立政曰成;久道化隆曰成。”

其实三条都不沾边儿。

大清帝国自康雍乾三朝以降,似乎气数式微得一蹶不振,水旱蝗风灾年迭递连绵,天理教、天地会、八卦教、白莲红莲教甚或青红帮今日这边扯旗放炮,明日那边鼓噪闹事,弄到宫掖起变太监造反,诸种匪夷所思的大变累累迭起,一水缸葫芦两只手,摁了这个那个起。

虽然还说不上“大乱”

,但自他即位,先云南永北万唐贵、陈添培造反,二月平息;五月河北野番作乱,接踵而至张格尔叛乱,一直打了八年;平静不到一年回疆又乱……这边平乱花银子,那边鸦片烟霾蔓延,从王爷到贩夫走卒,一齐用钱买烟土,弄得里里外外手忙脚乱,事事处处捉襟见肘。

道光十八年,国家财政单鸦片一项就流出五千余万两,比道光初年翻了近五倍。

银价猛涨藩库空虚,稍稍明眼人谁都清楚,不禁鸦片,亡国在即。

因此,道光十八年,一纸圣谕命湖广总督林则徐为钦差大臣驰赴广东查禁鸦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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